BBS“墓园”又住进一位“老朋友”。
凌晨三点，虎扑老员工在朋友圈里留下四个字“江湖再见”，评论区里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集体“萎靡”了。他们曾是时代的“弄潮儿”，曾是JRs(虎扑用户自称)的中坚力量，如今却像一群“困兽”站在即将断裂的冰面上，“体面”又“迷茫”。
近日，迅雷以5亿元人民币完成对虎扑运营方上海匡慧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收购，将这个曾经被网友称为“直男营地”的BBS“遗孤”推向命运的岔路口。这个用15年吸收1亿用户注册，曾被估值77亿元人民币的元老级互联网“垂直社区”，也终究难抵时代的革新，以缩水93%的身价为自己草草策划了一场“告别”。(BBS：早期基于计算机网络的电子信息交互平台)
虎扑“扑”IPO“扑”了个空
一切还要从虎扑的崛起说起，那曾是一段中文互联网奇迹。2004年，芝加哥留学生程杭，在出租屋里用260美元租下一台服务器，搭建起一个名为“hoopCHINA”的篮球论坛。彼时的中国篮球迷，还只能在央视的转播间隙捕捉NBA的吉光片羽，更遑论能即时获取赛事资讯。程杭和他的团队便开始每天手动翻译ESPN、雅虎体育的英文报道，用最笨拙的“搬运工”方式，填补着中文篮球信息的空白。而正是这份“信息平权”的初心，恰如一颗火种，点燃了那些在网吧用ADSL拨号上网、为艾弗森晃倒乔丹欢呼的学生群体的热情。他们挤在“灌水区”分享比赛录像，用“楼主真懂球”的点赞代替传统社交。一时间，论坛里流淌着满是纯粹的热爱。
偶然的行为精准踩到了时代脉搏，当年的中国互联网正经历BBS的黄金期，尽管如天涯、猫扑、贴吧等社区正如日中天，虎扑还是用专业、即时、热血的体育内容，填补了当时的空白。2007年，用户自发的一场“文化觉醒”更将它推向“流量”的风口。平台用户不再满足于单纯的资讯搬运，开始自发创作“如果诸葛亮有100个詹姆斯”“科比和乔丹打麻将谁赢”这类脑洞帖。看似无厘头的内容，却完成了年轻群体对体育与生活关系的重新解构。他们用调侃消解严肃，用玩梗建立认同，独特的“虎扑梗文化”从此“站起来了”。至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，虎扑的日活用户已突破千万，甚至服务器还曾多次因流量过载而崩溃。那时的它，不再单纯是体育迷的“第二主场”，更是一群被传统门户网站“忽视”的深度爱好者的“高频栖息地”。
商业的嗅觉是敏锐的，2016年，虎扑以首发 3333.4 万股并募集资金4.2亿元的强势风头向上交所提交了招股书，开启了首次冲击IPO之路。但反馈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，证监会以“应收账款高、现金流不稳、无形资产核算混乱”为由直接否决了本次行为。回看当年的招股书，尽管2015年虎扑净利润达到人民币3157万元，但其经营活动现金流仅为人民币320万元，且应收账款周转率断崖式下跌，这也意味着，它的收入增长更多依赖“赊账”，而非真实的用户付费能力。同时，广告收入占比超60%，营收结构过于单一等问题都直“扑”虎扑的“命门”。
不过，虎扑没有就此止步。凭借其2012年孵化的“识货”APP(运动装备导购)及2015年的“毒”APP(即“得物”，早期专注球鞋交易)，虎扑的变现通道得以拓宽。尤其是“得物”，依靠球鞋鉴定和潮品交易的精准定位，迅速成为当年的现象级产品，至2018年，“得物”GMV(商品交易总额)突破百亿，估值甚至一度超过虎扑本体。资本眼中，当年的虎扑不仅是一个社区，依旧是一个能持续造血的商业生态。
2019年，重整旗鼓的虎扑带着“多元化”的新故事发起第二轮IPO冲击。在中金领投人民币6.18亿元，又有字节跳动追加人民币12.6亿元投资后，虎扑的估值曾一度飙升至人民币77亿元。人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“体育界B站”神话的诞生，但结局还是令人唏嘘。因其2019年月活用户仅5500万，较2018年下降12%，赛事版权缺失使得“流量天花板”明显。营收结构依然主要依托广告，收入过于单一。“得物”虽然崛起，但虎扑却陷入“既想做社区又想做电商”的撕裂。创始人程杭与职业经理人矛盾激化，战略在“体育社区”与“泛娱乐化”之间摇摆不定等等，内部的混乱加上外部的风险，共同导致虎扑的IPO冲击路再一次被终止。
山雨欲来风满楼，当虎扑沉浸在IPO失利的阴影中时，移动互联网却悄然升级进入“算法时代”，如今日头条、抖音等开启了用“精准推荐”来抢夺用户时间的“巨变”。而彼时的虎扑仍固守PC端论坛形态，用平等分发的推荐制，由版主或管理员负责审核删帖、加精的模式，虽维持了“人情浓郁”的社区氛围，但也意味着效率低下，“慢”更直接让它错过了互联网移动端发展的最佳黄金窗口。
近年来，尽管虎扑仍制造出如“鸡，你太美”“直男的快乐天堂”等具备移动互联网流量热度的词条，但2020年“莫雷事件”其因煽动性言论被网信办约谈，使日活暴跌80%。2022年疫情冲击，线下体育赛事停办，广告主预算腰斩等阴影下，虎扑似乎彻底元气大伤，至2024年，其估值已缩水至人民币5亿元，不足“得物”估值的1%。且核心资产“得物”“识货”也早已独立运营，留下的社区板块更像一个“空壳”。2024年Q3财报显示，虎扑营收同比下滑23%，亏损扩大至人民币1.2亿元。用户活跃度持续下滑，商业价值锐减，甚至连维持运营都成了问题，若再不“卖身”，恐将步“天涯”后尘，成为互联网浪潮中被淘汰的“遗迹”。
迅雷的“接盘”，更像是双方的“各取所需”
尽管有网友“恶毒”式调侃：“两个垂暮老人手拉手躺在病床上，坚持要对方‘扶’自己起来试试”，但更多的“明眼人”还是会发现，迅雷的野心藏在未来。
当下对迅雷来说，虽然市值已一度跌至1.32亿美元(较上市缩水92%)，曾经靠下载工具崛起的辉煌已不再，亟须找到新的增长点来摆脱困境，但它仍坐在领先的分布式云服务技术公司之位上。若将其自身的CDN加速、P2P传输技术与虎扑的体育内容结合，或许还能打造出“赛事高清直播+云存储”的新场景。同时，虎扑的1亿注册用户中，男性占比90%，20-29岁男性占比更达到66.6%，这与迅雷的551万付费会员(多为30岁以上)刚好形成互补。两大“直男聚集地”的结合，或能让“理想主义情怀”激发更多可能，如AR观赛、区块链球星卡等技术尝试，与CBA合作“云选秀”、Web3.0元宇宙球场等等均有望在当下重新构建起一套具备“情怀”的话语权。
正如迅雷董事长李金波表示：收购虎扑将使迅雷与之形成强大的协同效应。虎扑1亿用户全是高黏性体育迷，和迅雷的“技术男” 用户高度重合，正好能盘活现有流量。通过整合，迅雷可以丰富自身的内容生态系统，增强社区运营能力，同时借助虎扑的用户群体拓展体育消费市场。
对当下的虎扑而言，接受收购算是足够“体面”的结局，BBS迎来的终是“迷茫”的落幕。从天涯论坛到B站，从知乎到小红书，互联网的“长尾效应”正在失效。从流量成本来看，虎扑获取新用户的成本从2016年的人民币3元/人，涨至2024年的人民币35元/人，而抖音凭借算法仅需人民币约1.2元。从用户代际迁移表现上来说，“强互动、弱信息”的短视频正霸占市场，而“长图文+深度讨论”的传统社区已然成为“小众赛道”。当人们习惯了“刷15秒视频获取信息”，谁还愿意花半小时在论坛里争论“科比和詹姆斯谁更厉害？”
虎扑的“卖身”只是缩影，下一个倒下的，可能是某个小众兴趣社区，又或是另一个未能及时转型的“垂直平台”。那个靠热血与情怀就能“封神”的互联网年代，终究远去了。未来的生存法则里，或只有同时掌握尖端技术和深刻人文关怀的产品，才能穿越“周期”的迷雾。
再见了，BBS。它们留下的空白只能等待着新创业者们去填补。(完)
(原载于微信公众号“新瞰见”，作者：郭宇航，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，不构成投资建议。市场有风险，投资需谨慎。部分数据及新闻素材取自：IT之家、中国新闻周刊、证券日报、正商参考、娱乐独角兽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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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黄晨光
